顾兰芝在昏沉中感受到潮湿的闷热，胸口憋闷的快要喘不过气了。
外面突然传来狗吠声，她倏然睁开了眼睛。
漆黑一片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这是死后要来的地方吗？
刚刚，她用安眠药结束了自己七十八岁的生命。
瘫痪三年，生活无望，不想拖累老三的她，自我解脱了。
耳边传来一声呓语。
“妈，别打我……”
一个孩子的声音，分明是……幼时的老五啊！
老五在七六年地震中被砸死了，当时才十一岁，她抱着孩子瘫软的身体，在雨里从天亮跪到天黑也没求回他的命。
莫不是老五来接她了？
“老五？”
顾兰芝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。
没有得到回应，顾兰芝摸索枕边，果然摸到一个铁皮手电筒，这是她几十年来的习惯。
灯光亮起那一瞬间，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这是他们一大家子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，七六年地震中塌了。
旁边睡着老五王良，挨着的是老四，闺女王珍。
西屋传来呼噜声，睡着老大王儒一家三口。
老二一家三住在西厢房。
老三王旭在家里实在没地方住，平日在供销社和他五叔睡。
至于丈夫王希文……
想起丈夫，顾兰芝心中又酸又恨，
他有文化，被村里送出去工作，后来说有个机会去南方创业，问她要了不少钱，后来隔三差五来信来电报打电话要钱，说以后发了财要带她和孩子出去过好日子。担心丈夫在外吃苦，她勒紧自己和孩子的裤腰带，一分钱掰成两瓣儿花，生病都舍不得买药，省吃俭用的钱都打给了丈夫，盼着将来被接到南方大城市过有钱人的日子。
可结果，家里掏空了，她体格子造完了，丈夫却失踪了。
多翻打听才知道，他根本没去什么南方，就在县城，和城里纺织厂的一个女职工在一起多年，俩人的孩子和小儿子王良同岁。
甚至，丈夫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办了离婚手续，和那女人结婚了，他们在城里买了楼房，送那置办家业，活的有滋有味，后来干脆直接带着孩子出国留学去了。
花的都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！
而她和家里的孩子们，是藏在村里，从未被他提起过的存在。
得知真相后，她被孩子们责备数落，怨她不早点儿发现，怨她把钱都喂了白眼狼。
没人问她难不难过，只惦记着她兜里那点儿仅剩的棺材本。
外头又传来一阵狗叫声，顾兰芝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，疼的皱了眉，不是做梦。
活了快八十，一生遗憾无数，死前她曾数着逐渐缓慢的心跳祈求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。
所以，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求？让她重生了？
光亮扫过墙上的挂历，一九七六年七月，圆圈划到了二十七日。
她有一个习惯，每过一天，在日期上画个圈。
等一下！顾兰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。
二十八号的大地震！
此时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？
她抓起小珍的手腕照过去。
上头戴着前几天生日，他爸从县里让人捎回来的手表，时间显示三点二十五分。
所以现在是二十八日三点二十五分？
惊恐的感觉从脚底爬到头顶，顾兰芝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那个恐怖的夜晚，那个惊悚的死亡数字，失去儿子的痛苦，她永生难忘。
下一刻，她突然大喊一声：“都醒醒！快出去！”
两个孩子和西屋老大一家被当家主母突然一声吼吓的懵了圈，以为她做噩梦了。
“妈，咋了？”王珍珍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看到她妈满脸惊慌正把老五往身上背。
“快去叫你二哥一家起来，去院子里！”
“妈……”
“快去！要地震了！”
爸爸常年不在家，妈的话是家里的天，王珍珍二话不说起身就去敲门。
顾兰芝将老五背到背上跑到院子里，发现外头已经阴云密布，远处隐约有闪电划过。
狗在狂吠，鸡半夜打鸣，山中不知什么动物叫的瘆人。
老大两口子抱着三岁的儿子困倦立在院子里，老二两口子抱着两岁的女儿也从西厢钻了出来，都不知咋回事。
“妈，大半夜你干啥呢？”
“都进仓房去！”她记得清楚，仓房没倒。
震后，一家人在仓房里熬过了后来的半年，直到新房子盖起来。
把所有人都安顿进仓房，顾兰芝跑回厨房抓起一个铁盆子和一个铁勺，又折返回院子里，一阵猛敲。
红旗小队几十户人家不过二百来人，那次地震中就死了二十多。
炸裂的敲击声划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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